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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即为Frau Ding看完我的评语后的新近力作《多年的母子成姐弟——兼论母爱》:
他一岁半的时候我得到了公派留学的奖学金,那时他刚刚咿呀学语、路也还走得不很稳。因为机会难得,我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赴德进修。到了德国与德国人说我把这么小的孩子交给了婆婆和丈夫,只身一人来德国进修,德国人都不理解,觉得我这样做太对不起孩子。这里的妇女生了小孩之后一般要在家呆三年,陪伴孩子的童年,让他们幸福地成长。
第一次在德国进修的那两年,通讯技术还没有现在这般发达,那时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邮、webcam 就更不用提了。想孩子主要靠看家里邮寄的照片,刚开始还觉得那照片上的是我儿子。但孩子长得快,半年后再收到照片,看着上面的那个调皮的小男孩,自己真怀疑那是我儿子吗。
两年后回到北京,儿子已经快四岁了,但是还没有去幼儿园,因为奶奶和爸爸认为没娘的孩子可怜,怕他在那儿受人欺负。我说孩子上学前一定得过过集体生活,就把他送了进去,我估计他当时没准儿都没拿我当亲妈。记得有一次幼儿园搞活动,孩子们从楼里背着小椅子出来,表演了节目后回楼时都纷纷把椅子交给了家长。我儿子也把椅子向我举过来,我告诉他说,这把椅子的大小正好适合他拿,他能从楼上背下来,我相信他也一定能自己背回去,他看我不帮忙,也只好自己背回去了。另一次我和他爸爸带他去街心公园玩儿,他喝完了软包装饮料就随手一丢,我马上告诉他要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他爸爸马上质疑,说那么多孩子都扔,凭什么不许他儿子扔。我说因为他们的父母没有教育他们垃圾该扔在什么地方,孩子没有错,错在大人。我儿子乖乖地把包装盒扔进了垃圾桶,而且后来我发现,他还把这个规矩教给他的其他小朋友。真正是:“养不教,父之过”。觉得欠孩子母爱,就想补偿。有一次我问他我们俩去动物园好不好,他本已经兴高采烈地答应了,并且也开始穿外衣、戴帽子了,这时我婆婆问了一句,你一个人带他去行吗?结果我儿子马上说,还是等我爸爸回来我们一起去吧。我能感觉到,他对我还没有建立起完全的信任。有一次我们一起翻看影集,他看着我怀孕时的照片问是不是怀他的时候照的。我说当然,现在一家只许要一个孩子,那要是别人,他就没有机会来这个世界了。
我的儿子从小爱看书,大概是胎教好(我怀他的时候在某出版社任编辑,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跟着我看了xx 万字的稿子)。我给他订了好几种幼儿杂志,晚上睡觉前给他念,他记忆力很好,思维也敏捷。有一次杂志中有一个印刷错,我指给他看。他问书里怎么还会有错呀?我告诉他说,书都是人编写的,人是会犯错而且也很容易犯错的,除非你什么都不做。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小脑袋,我也不知道他理解我想说的意思了没有。两年后,我又第二次出国进修。他上了小学,慢慢学会自己给我写信了。记得有一次他在信中告诉我,小姨带他上街,他看见了一套带插图的《中药大辞典》,喜欢,但当时卖80多元,小姨告诉他那不是给小学生看的,他想问问我,他能不能得到这套书。我回信告诉他,小姨说得没错,这套辞典的读者对象确实不是小学生,但他如果特别喜欢,觉得那些图片对他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那就可以买,钱跟爸爸要。他收到我的信欢欣鼓舞,觉得找到了知音。后来他考大学报的就是中医专业,我们还谈起了这段往事,我也觉得自己当年的意见促进了儿子与中医的缘分。有一次回国探亲,带他去天津看亲戚,记得在火车车厢里(我们坐在双层车厢的上层)十多岁的他突然问我是从什么地方把他生出来的。我小声告诉他,有一道门,等他要出世的时候那道门就开了,我是从那儿把他生出来的。北京有个自然博物馆,那里边有模型,等回北京我带他去看。回到北京后我马上安排着带他去看了那个展览,他仔细端详着那个模型,探索着生命的奥秘。我想这些和他后来选择了医生的职业都不无关系。
他刚上小学的时候曾来慕尼黑玩儿过一次,那时我刚买了一台电脑,是台湾产的。我教他用电脑把每天游玩的经历和感想写下来,他饶有兴趣地照着做了,也不知道这些札记他还保留着没有。有一次我们乘地铁,那天车厢里比较脏,地上扔着报纸和易拉啤酒罐什么的,下车后他问我,你总说德国干净,你看刚才的车厢多脏啊。我告诉他德国有句谚语:“没有无例外的规律。”他在德国还有一个有趣的发现:德国人高马大,奥林匹克公园警察巡视时骑的马比中国的马要高大许多,就连湖里的白天鹅都比中国的大一两号。可是超市里的洋白菜却比中国的小好多(他看到的不是一般的洋白菜,而是抱子甘藍(Rosenkohl,Brassica oleracea var. gemmifera DC.,俗称小洋白菜),他问我怎么回事,我脑筋急转弯,告诉他说这是孙子辈儿的洋白菜,所以个儿小。也不知他是否还记得当年这些事儿。
有一次我回国探亲,走时送我去机场的路上他哭了一路,非常伤心。我心里也很难过,但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我安慰自己,虽然从小到大没能与儿子度过太多的岁月,但他起码不会有俄狄浦斯情结,以后他与他的生活伴侣不会因我的阴影而过不好日子。也就是说凡事都有弊就有利。
我们家是北京人,过去在家里他一直与我以“您”相称,据说这是对长辈最起码的尊敬。他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我按照西方的习惯正式提议他今后可以与我以“你”相称,因为他已经成人了。他很高兴地接受了我的建议,结果我意外地发现,这个称呼一改竟然进一步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孩子大了,上了大学,又上了研究生。就像汪曾祺先生说过的“多年的父子成兄弟”那样我们的关系慢慢变成了姐弟关系。我有事愿意找他商量,他也确实能帮我出很多高招儿,特别是与电脑有关的问题,他就是我师傅。很多时候,三娘已经不再教子,而是反过来子教三娘了。我很注意与他交流,因为我自己的父母就与我思想上的交流不多,他们好像一没时间(忙着搞革命,把我教给姥姥带),二没意识(不知道孩子在成长的路上需要家长的指点)。我想我从自己父母身上没有得到的东西,我一定不能让儿子有同样的遗憾。我每周都给他打一两次电话,聊一个小时左右。此外还通电邮,我回北京或他来德国时我们更是无话不谈,他交女朋友需要注意的事情,包括性。我们之间没有禁忌,一切都可以谈。
所以看了他在博客中对我的评价,我还想就母爱发表一点看法。母爱是人性的自然流露,其根源却是与兽同源的,所谓“虎毒不食子”或“舐犊之情”。记得有一次一位朋友也谴责我对儿子缺乏“母爱”,那么多年不守在儿子的身边。我回答说,把小鸡护在翅膀下,那是连母鸡都能做到的。有多少父母一直与他们的孩子厮守在一起,孩子想什么他们却并不知道,在孩子成长和创业的时候他们所能给予的忠告和帮助也是十分有限的。我希望自己能一直求索奋进,既做儿子的母亲,也当他的朋友,让他的人生因为有了我而多一份欣喜。我要告诉儿子的是,在你的人生中,你还会认识很多女子,她们会成为你的女友,但她们之中没有一个人会像母亲那么无私地爱你,这才是母爱的真正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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